冀中笔客和他的文化寻根

霍源江

孟德明在胜芳古镇走访80岁老人

有人说，文人笔客分两种，一种是过客型，另一种是看客型。前者以鲁迅为例，寄身大千，洞察世事，而心性温良，不悸不求，因为他知道，我们都要走向时光尽头，但在此之前，要爱要恨，要敢作敢当。看透一切仍保持对生活的热忱，对文化的爱恋，冷静而勇敢。周作人是第二种，书堆埋首，心向往昔，悠游于自我世界。远离了炮火和人子，独居小楼成一体。

孟德明属于过客型的作家，至少在我看来是。

走上写作的道路，既要看缘分，又要看天分。上世纪八十年代，孟德明毕业于河北师大中文系。那个年代，正是盛产文学青年的时候。长期的文化压抑，造成了文学热情的异常反弹。大学生们的写作热情像火一样，炽烈地燃烧着。当时的石家庄，游走着数不清的文学爱好者，徘徊在各家杂志社、出版社的门前。在这里面，曾经就有孟先生的身影。大浪淘沙之后，孟德明脱颖而出，越走越远。

谈及曾经的写作经历，孟德明毫不避讳地说，刚踏上写作道路时，走得歪歪斜斜，稚嫩又青涩。可是，相比于写作技巧和水平而言，指引他走下去的是一份坚硬的写作情怀。钟嵘《诗品序》开篇就说：“气之动物，物之感人，故摇荡性情，行诸舞咏。”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最贴切不过了。

在廊坊师院文学院搞讲座

为什么这么说呢？“我出生在冀中大地上，这片辽阔的地方发生过许多事情，时间久了，就成了故事，成了历史。一到春冬两季，家乡的苍茫之气就让我心潮涌动，掀起我对各种问题的感怀。我常常为之感动，为了那些慷慨悲歌、扣人心弦的人和事。”这就是孟德明最初的写作冲动。接着，孟德明说：“我当时还不懂，只是好奇和思索，渐渐深入，从生活跃进到文化上。并以此为依托，找到了我的写作坐标。”

短短几句话，却浓缩了孟德明长期的精神思索和探寻过程。写作的题材多种多样，可谓千人千面，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题材和表达方式，是许多作家持之以恒的追求。像蓝色属于大海，像飞鸟属于天空一样，找到归属的作家是幸福的。用他的话说，就是找到自己的文化属性、文化符号。人如此，物如此，地方亦然。

孟德明一旦找到自己的定位，就把写作扎根到冀中大地最深处。后者也像母亲一样，喂养着这位写作者的灵。

谈到自身和冀中大地的渊源时，孟德明情动于衷。“我就是大平原人。在宋辽历史上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历经沧桑风云。”我们听了，不禁为之一振。孟德明讲起历史苍茫处的往事，滔滔不绝，如话家长。他说，冀中大地是宋辽边界旧址，因为战乱而造就了古战场……接着，幽云十六州，儿皇帝的故事，杨家将的故事，三大关口的故事风起云涌，从他嘴中喷薄而出。

在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惊讶和喜悦之后，孟德明顺理成章地联系到自己的写作上。在他看来，写作一定要有所依托，他反复提及，反复强调，也让我们受益匪浅。孟德明说：“历史文化是写作的根。”没有历史的写作，停留在生活表层，流于浮光掠影，迟早会使写作者心灵干枯，陷入困境。而历史深处，捻一把黄土就能演化成一个故事，寻一户人家就折射出沧海桑田，历久弥新，在新思想的映照之下生机勃勃，为疲乏的写作注入源源活水。

随着写作的成长与深入，孟先生扬弃冀中本土文化,对地域文学写作风格孜孜探求,让他和一批有志之士得到了评论界的关注。他们用一个标签——新荷花淀写作——来定义这种文学现象。

有评论是这样说的，孟德明致力于冀中历史文化发掘与文化散文写作，写水乡，写平原，写风情，体现了知性、智性和灵性。其散文多展现冀中平原文化内涵，强调散文语言的通透、凝练与张力，语言清丽、隽永、沉静，被称为“新荷花淀写作”。

孟德明自己是这样认识的：“我在追求真善美的世界，无论在文学上，还是文化上的，永远在路上。”挖掘冀中地区独有的文化内涵，是他的出发点，也是落脚点。从这里出发，能走多远走多远。

简言之，就是将文学的审美属性与冀中地区的文化意识形态结合起来。孟德明的所思所想，所写所说，分明就是冀中文化的代言人，至少在心之所向上。

写作是一种心灵的劳作，是精神的拷问。但最终靠作品说话。没有好的作品，什么都是空谈。孟德明知道，写作的路很长，“新荷花淀派写作”既是一个定位，又可能是一个鞭策，还可能是一个束缚。

在浮躁的社会中，人们眼中的世界大多是势力的，每天都在和自己作对，处处咄咄逼人。你不占有房子，就会被房子“吞噬”。你有了一百万，又卖命地挣第二个一百万。物欲横流，灵性沦丧。马克思说，这叫“异化”。孟德明由此及彼，说：“人除了吃穿，还需要文化。没有文化，我们生存的宝塔基座就松松垮垮。挖掘文化，阐释文化，我想是没有止境的。包括我自己，始终是在路上的状态。我的使命，就是用这笔来引起人们对文化的热忱，找到另一所家园。”

而如何还原家乡的文化面貌，孟德明脱口而出，提出了三点建议：第一，要有群众基础。第二，具备充分的史料。第三，真实的实物保证。

不单单有想法，有说道，还落到了实处。孟德明以邯郸市的标志性符号—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为例子，为挖掘霸州信安镇的文化符号奔走呼号，终于，该镇在2014年1月设立了1.8米高的淤口关、六郎城、越石盟坛三块标志性碑石。但他意犹未尽，认为霸州信安镇作为廊坊的一个乡镇，不足以代表廊坊。廊坊还需继续努力，确立一个符号性标志，来彰显自己。终于，他历时四年艰辛，完成的文史专著《秘境三关》于2020年4月由中国文史出版社正式出版，在全国发行。

在这片6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，在悠久的历史文化长河中，有许许多多的写作者，像孟德明这样致力于本土文化挖掘的人，大概是不多的。凌云健笔是才华的代名词，铸就他人格魅力的，源自他那份文化寻根的热忱。